上邪（下）
王俊凯牵着他那匹马回军营的时候马背上挂了各色油纸包和好几个小酒坛，蹲在军营门口的蓝衣一见他这样儿就觉得丢人，好好一匹汗血宝马当驴使，蓝衣觉得追风要是有朝一日能成精绝对一蹄子踹王俊凯脑袋上去。
王俊凯随口问了句：“干嘛呢？等我回营？你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
蓝衣嫌弃地瘪瘪嘴：“您可拉倒吧，我在等从长安来的军师呢。”
王俊凯从马背上解下一个油纸包，蹲他旁边一起等：“今儿到？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这人怎么回事啊打人个措手不及的。”
蓝衣：“……您能先别吃驴肉火烧了吗？要是被新来的小兵看到，您还要不要立威了？”
王俊凯满不在乎地打咬了一大口：“没事儿，新兵被我派出去跑步了没这么快回来哎你吃不吃？”
蓝衣突然提高了嗓门嚎了一声：“主子！！！”
王俊凯被他吓得一哆嗦，驴肉火烧掉出来一大块肉。
“喊魂啊你！”
“主子！主子你快看！”
王俊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下午的灼灼日光照在远处平坦的大道上，两个英姿飒爽的人骑马闯进他的视线，疾步奔走扬起的黄沙好像都巍颤颤落在了他心上。
王俊凯目瞪口呆。
驴肉火烧整个啪嗒掉到了地上。
易烊千玺行至跟前勒绳下马见到的就是他这副蠢样。
他饶有兴致地扫了眼一旁挂着大包小包的追风，怕是又忆起了初次见面的场景，眉眼弯弯地开了口：“怎么？不欢迎我？”
那边的蓝衣已经扯着红绡说了八百字的惊讶感动开心狂喜的心理路程，这厢的王俊凯还在傻不愣登地看着易烊千玺。
易烊千玺这一年长高了不少，个头怕是已与王俊凯齐平，眉目长开来愈发精致，微微一挑眉就能苏到人心里去。身形清瘦，挺拔卓群，一笑却如冰山融开来，流淌出汩汩的水花。
王俊凯看着易烊千玺绕着追风转了一圈儿，还特不客气地在马背上那堆油纸包里挑挑拣拣找自己想吃的，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再睁开，那人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举着一包糖炒栗子笑：“哎，你再不理我我可把这些都吃了啊。”
眉目如画。
笑靥如花。
这样子的你我梦见过三百遍。
第三遍零一遍，你终于站到我面前。
王俊凯上前紧紧抱住了他，一如两年前的未名山：“千、千玺？”
对方也回抱过来：“傻子。我不是说了你先来凉城一年跟孙将军学一学吗，而后——”
“我就来凉城陪你啊。”
王俊凯十六岁那一年，离开了他放在心底的那个人。
易烊千玺十六岁那一年，找回了他捧在心尖的那个人。
王俊凯晕晕乎乎地带着易烊千玺回自己的帐篷，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只好委屈易烊千玺先跟他挤一挤。
对方完全不在意，放下了手头的东西就要去城里转转，蓝衣红绡留在军营等后面的车队——他与红绡是先行而来，后头还跟着小皇帝准备的百儿八十辆车的慰问品，光是给俩兄弟的就装了三车，易军师嫌弃得不行，他跟王俊凯形容说：“什么伤药补品也就算了，连各色吃食都有，就怕你想念长安街上的那些摊子，吃的玩的单装了一辆车，又怕那些个吃的搁坏了，一路上用冰包着运过来的。”
易烊千玺悠悠地下了句总结：“简直把你当杨贵妃了，一骑红尘妃子笑。啧。”
王俊凯与他并肩走在城中街上，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空气里混杂着刚出炉的蒸腾热气与食物香，孩子们三五成群的跑来跑去，几个小姑娘用袖子遮住半张脸偷偷看这两个好看得不像话的男人。
王俊凯一侧目就能见到身边人兴致勃勃打量四周的面庞，有点担心他幺弟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若说长安是茫茫海面上的一颗鲛珠，凉城便是延绵城墙上的一块基石，带着岁月侵蚀过的粗犷印记，豪放又朴实。嚼惯了精梗细米的人，哪那么容易咽得下凉城的风沙。
不过他幺弟说人生嘛，既来之，则安之。
王将军觉得他幺弟可懂事，于是勾住易军师的脖子：“带你去吃顿好的？”
易军师珉出一个小小的笑：“好呀。”
王小将军就带着幺弟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点了一桌菜接风洗尘。
虽是一年多未见有些生疏，但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几杯酒下肚后又熟络了回来，王俊凯把凉城哪儿好玩哪儿好吃一股脑说了个遍终于抠着筷子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你怎么来了啊。”
易烊千玺假装没听懂：“就这么来了啊。”
对方果然炸毛了：“我不是那意思！”炸完之后又担心他误会自己生气，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筷尖儿戳着自己面前那碗饭嘟嘟囔囔着：“我是说……你不是要入朝的吗？王小二可跟我说了，最低一个侍郎是跑不掉的。”
易烊千玺真是太喜欢他这个样儿了。
又怕把猫儿真惹急了可就得不偿失，把王俊凯戳得不成样的那碗饭换到自己面前来：“王源儿就没跟你说几个月前，易府大喜？”
对方眨着桃花眼一脸茫然。
见他神情不似作假，易烊千玺倒是一愣：“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啊。什么大喜？”
易烊千玺抚额问候了一句小皇帝全家。
时间溯洄到两年前的未名山。
皇上遇刺，所有人都乱成一团，唯有易家父子在这人来人往的殿中对峙。
易丞相压低了声音：“是你的计划？”
易烊千玺知道瞒住不他爹，所幸应下来：“是。”
易丞相的脸沉了下去：“你明知今日之事若只是太子救驾，那就更顺理成章！皇上的身子本就熬不过两年了，两年后太子的根基才更稳！”
易烊千玺毫不退缩：“可我等不了两年了。”
易丞相定定看他半晌，向来运筹帷幄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惊疑：“你是不是……对王家小子……？”
易烊千玺咬了咬下唇，手指不受控制地摩挲了下衣袖。
“……是。”
易丞相气到挥袖离去。
易烊千玺转过身后才看见了从人潮中走来的王俊凯，刚经历过战火洗礼的王俊凯像豹子一样盛气凌人，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却又化成了那只大猫。
易烊千玺笑开来，任由他家大猫扑过来紧紧抱着自己，兴奋地喊他名字说我们成功啦。
易烊千玺想起那条已经作废的密报，上面写着皇上欲封骁骑将军幺儿为顺天府尹，指婚给工部尚书长女。
他抱回去：“王俊凯。”
王俊凯。
王俊凯。
王俊凯。
我的前路布满了荆棘，但我愿意一步步走向你。
王俊凯说想镇守边疆时他也毫不惊讶，王家的规矩早被他摸得了熟于心，就连这位险些与自己指腹为婚的事儿他也一清二楚。
于是他只说了句：“凉城不错。”
王二哥当时简直要把那张摆满了酒菜的小几子掀到他脸上来。
他知道王俊凯会护着他，也没动弹，盘着珠子兀自想：凉城是挺不错的啊，我挑来拣去才选到的这么一处好地方。
唯一不确定的是，他娘肚子里那个未满三个月的崽，究竟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易楠满月的那日，易烊千玺第一次对小皇帝行了大礼。
他跪在地上向小皇帝诉说了他多年来难以启齿的秘密。
没想到皇家净出奇葩，王源气得不是他幺弟喜欢上他大哥，而是他幺弟要跟大哥双宿双飞不带他玩儿。
王源先让他幺弟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抛弃朕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为中心训了半小时，易烊千玺纵容地看着他，看到最后王源都骂不下去，更何况，小皇帝可是听说前些日子易丞相动了家法把眼前人狠狠揍了一顿的。
“得了！去吧去吧！真是孩子大了不由娘！哦对了楠楠出生可是件大喜事！小凯怕是赶不回来庆祝，不过你放心！朕亲自写信告诉他这事儿！还有你自愿请命给他当军师的事儿！都包在哥身上！”
易烊千玺也就信了他的邪。
结果王俊凯特别茫然地问他什么喜事儿你怎么在这儿。
饶是谦谦君子如易烊千玺，也没忍得住爆了粗口。
远在千里的源儿哥微微一笑：抛弃我的狗男男还想让我传话呵呵？自己纠结去吧！
易烊千玺的确很纠结。
他是那种愿倾其所有换心上人一生顺遂也说不出一句肉麻话的人，曾经有那么一回蓝衣拿着红绡的胭脂调戏了句难怪这么甜，两个王姓哥哥一脸冷漠，唯独他“咿呀”一声蹦了出去耳朵尖都红了。事后两个哥哥拿这事儿嘲笑了他一个月，他那个腹黑的源儿哥就是吃准了他说不出口自己为这段感情付出了多少才这么小坑了他一把。
易烊千玺看着王俊凯的背影出神，回到帐篷后王俊凯就开始一边替他收拾行李一边跟他念叨着大大小小的军中事宜，易烊千玺无所事事就盘腿坐着盘珠子，王俊凯一转身就看到他幺弟歪在他亲手猎的那张虎皮毯子上，因为坐姿露出来一节纤细白皙的脚踝，衣领微微敞开一点隐约能看见锁骨，视线再往上移，扫过他滚动的喉结，樱唇上那一颗唇珠，挺拔的鼻梁，英眉下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正专注的看着自己——然后王俊凯就完全忘了自己要说的是什么。
易烊千玺把手上那串小叶紫檀转了一遍又一遍，他下定决心说追都追过来了再不说出口就是怂！
然后易军师端着那副撩人不自知的姿态，用这几年来愈发低沉酥人的声音唤了一声“王俊凯”，然后对着懵懂的小将军念了一首情诗：
“我愿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才敢与君绝。”
这是王小将军学到的第一首情诗，这也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情诗。
王小将军满脸通红，他本来就只是想问一句易军师包袱里那个精致的装着膏脂的小盒子用来做什么，没想到心上人猝不及防地就给自己念了首《上邪》，王俊凯拧着衣角结结巴巴，死活问不出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但易军师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拉灯）
第二天早上起来王小将军腰疼。
易军师没有替他揉。
因为易军师亲自洗那张虎皮毯子去了。
后来王小将军终于想起来他昨晚转身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不过不重要了，因为易军师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那盒膏脂是用来做什么的。
易烊千玺早在王俊凯离开长安前就研究过凉城，位处西北，地域广阔，民风淳朴，但多年来受北庭国的侵犯，自二十年前孙将军驻守此地才有好转。北庭人骁勇善战，生性狡猾，孙将军用上十万兵力才勉强与其七万军队打成平手，才保持了大战鲜少小站不断的现状。
自入冬以来，北庭屡屡有小部队偷袭，抢掠凉城百姓物资与粮食，行踪神出鬼没，闹得城内人心惶惶。
易烊千玺在第五回把意乱神迷的王将军压在身下却被打断说“城内受敌人入侵请王将军速去处理”后，忍无可忍。
等王将军解决了纷乱匆匆赶回来安慰他家易军师时，一进大帐就见到满地的兵书、地图、无数张“忍”以及书桌中间一个显眼的大字“定”。
王俊凯真心实意地为北庭人默哀了一秒——他家幺弟，可是连满肚子黑水的小皇帝都不大敢惹的人来着。
北庭国从那一天开始就祸事四起：皇帝无故昏迷，太子突然被爆出并非皇上的亲生骨肉，剩下的十几个皇子一拥而上抢夺那个位置，朝内一团糟。不仅如此，北庭一向引以为傲的军队也开始出师不利，据说凉城新来了个年轻军师，用兵奇诡，第一次用兵就重创了北庭一万多兵力，而对方只伤了一千。
北庭的神勇大将军气到骂娘，不信邪地又偷袭了好多次，次次损失惨重，对方的伤员倒是越来越少，神勇大将军终于明白，感情之前对方还只是拿他的军队练手来着。
再往后就更过分了，那边都不稀罕派兵跟他们实打实地斗一场了，易军师的脑子不知怎么长的，单利用地理环境跟天气状况来布阵，就把北庭军折腾的够呛。神勇大将军多怀念以前那个好看的小将军啊，每次交手都特过瘾，可这个易军师来了之后，一年了他就没在战场上见过王将军两回！神勇大将军气到胸口疼，他多想揪着那个军师吼一句有本事咱们直接打啊搞这么多花样算什么！
……但别提揪着人了，神勇大将军连易军师的面儿都没见到过。
于是北庭越打越丧，越打越不神勇，再加上朝内一团糟，最终支撑不下举了白旗。易烊千玺这个名字从此成了凉城士兵心中的神，与骁勇善战的王俊凯将军并驾齐驱。
北庭投降的消息传来时已是初秋，易烊千玺正坐在溪边垂钓，他来凉城近一年，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爱好和技能，除了钓鱼，他还学会了做乐器，什么笛子古琴葫芦丝，都被王小将军收在了将军府书房内。易军师还学会了酿酒染布看手相，跳舞种树做炮竹，王小将军觉得有这么个对象真是走遍天下全不怕，衣食住行全给包，无聊还能逗你笑。
这不，易军师找了个好地儿钓鱼呢，王将军上战场前嘱咐了给钓两条大的回去炖汤给自己补补，易军师坐在溪边插着鱼竿盘着珠子，默默深思了一下他媳妇儿最近为什么越来越抠，连条鱼都要他亲自来钓。
浮漂微微一沉，易军师扯起了鱼线。
哎，算了，有个勤俭持家的媳妇儿也不错，回去炖鱼汤去。
正要收杆回去呢，就见一个小兵骑马奔来，在远处就兴奋地喊着：“军师！易军师！咱们赢啦！北庭投降啦！”
喊话的功夫小兵已经到了面前，易烊千玺正要问详情，就见那个小兵直直冲到跟他一起钓鱼的那个爷爷面前行了个大礼：“易军师！前方传来捷报！北庭投降啦！”
易烊千玺眼看着老人家被他吓得手一抖把刚钓上的鱼又抛回了河里，深深地捂住了脸。
班小松入伍前抱着娘子哭了一场，他说娘子人家都说将士一去十年归，乡音无改鬓毛衰，我这一去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了呜呜呜呜。
他娘子栗梓十分嫌弃。
“班小松你能不能出息点儿？！咱家就是凉城的离军营也就一炷香的路程，而且你不是每十日就有一天假吗？哭什么哭儿子都嫌你丢人！”
他刚学会说话的儿子班栗学着娘亲奶里奶气：“丢——人——”
班小松就在媳妇儿子嫌弃的表情中进了军营，他进军营那年，长安来了个小将军，据说长得很好看，但他没见过。他进军营第二年，长安又来了个军师，据说长得也很好看，但他也没见过，原因无他，当初刚入伍的时候负责人一听说他爹娘开面馆的就把他分炊事班去了。
班小松觉得自己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整日待在炊事班呢？更何况他也不会烧菜他只会吃啊！于是他逮到机会就提意见表示要上战场，提到负责人见到他就脑袋疼，回头就把他安排上战场去了。
班小松头一回上战场，总感觉战场这个氛围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啊，为什么感觉大家都不是很紧张呢？说好的黑云压城城欲摧，乡音无改鬓毛衰呢？
班小松即使上了战场也不是在前线，他还哆嗦着等做替补上前线呢，前方突然穿来巨大的欢呼声，班小松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人骑着马逆光而来。
“你”，对方随手指了指班小松：“去军营后方一公里外的溪边通知军师，北庭已降。”
班小松整个人都沸腾了。
他头一回上战场就把北庭逼到投降了真是厉害死了！
虽然自己并没有碰到刀啊枪的，但总感觉自己还是厉害死了！
班小松上马往军营的方向行到一半才意识到：咦刚刚跟我讲话的是谁啊王将军吗逆着光我也没看到脸啊说起来他是让我通知易军师吗军师不在战场上都行？！
班小松顿悟了。
没上战场都能指挥赢，军师定是个道骨仙风的老人家吧。
于是班小松直直奔向湖边钓鱼的那个白胡子爷爷面前行了一大礼，气沉丹田地跟军师说咱们赢啦军师您真棒！
……然后就见旁边一年轻小伙儿把鱼竿一扔捂住了脸。
再后来那个小伙儿叹口气，在老人家惊恐的解释中轻踢了他一脚：“给我把东西提走。”
见班小松还愣着不动，对方捏了捏眉心：“我是易烊千玺。”
后来易烊千玺跟王俊凯形容那个场景时忍俊不禁：“你从哪儿找的这么个人才啊。”
王俊凯很无辜：“随手指的啊。”
彼时的班小松已经成了这二位的贴身侍卫——当然这是他自称的，二位真正的贴身侍卫在大半年前成了亲，红绡前些日子有了身孕，二人干脆就把蓝衣也放了假，在将军府里做全职丈夫。班小松正好撞在这当口，易军师看他蠢是蠢了点但跑起来还挺快，抗压能力也挺强，一时兴起就带在了身边使唤。
班小松头回进将军府就是北庭投降那天，他提溜着两条鱼跟在易军师身后不敢吭声，毕竟刚当着人家的面认错了人他还是挺心虚的。这一跟就跟到了将军府，一进门班小松就被震惊了，一溜的桃花树，据说都是易军师亲手种的，春天开花时特别壮观。再往里走，门上的对联是易军师写的，檐下的兔子灯笼是易军师做的，桌上那套粗瓷杯子是易军师烧的，就连杯子里的茶都是易军师查了医书给配的茶包，班小松的崇拜之情简直突破天际想给易军师跪一个。
王将军忙到深夜回来看见的就是一个小兵围着他对象献殷勤的场景，要不是他对象一脸放空地盘着珠子，小将军差点没提刀剁了这个小兵。
关键时刻还是易军师发现了门口黑着脸的王小将军，招招手喊他过去：“回来啦？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王将军还在考虑用哪种方式剁人一时没接话，易军师就自己拍板了：“先吃饭吧，小松，你去让人把灶上温的饭菜送过来，还有鱼汤在小炉子里炖着呢，一并送过来吧。”
王俊凯眼看着那个小兵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立即向他对象撒娇：“这谁啊易易？在我们府里干嘛啊？”
易烊千玺抖着腿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不是你让他过来传话的吗？”
后来班小松就被留下来跑腿。
班小松有了近距离接触两位天神的机会很是兴奋，虽然王将军好像对他不是很友好。
虽然易军师好像也很嫌弃他。
虽然将军跟军师总喜欢凑一起让他滚远点。
他猜想一定是两人在商量军事。
虽然北庭都降了也没啥好商量的事儿了。
而且熬夜商量事情对身体多不好，王将军还总是腰疼，一定是熬夜伤身。
班小松如是想着，然后让厨房加了个腰花汤。
等到春天来的时候将军府的桃花一开，果然很壮观，艳若朝霞，灿如薄纱。小腹微凸的红绡打趣说这一片都是军师与将军欠的桃花债，二人半斤八两。易军师闻言笑了笑：“我可比不得某人，那双眼睛里就自有十里桃林，繁花倾世。”
班小松觉得易军师说得很对，王将军那张脸，简直就是妖孽级别的。
班小松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算是大约明白过来，将军与军师这二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一个二话不说就动手，一个一言不合就整人，天造地设，强强联合。不过二人的感情是真好，据说打小就与当今圣上结拜为兄弟，虽然班小松觉得，军师更像王将军他哥来着。
时间就在凉城的城墙上安营扎寨下来，北庭降了之后的日子还是挺清闲的，易军师在桃花树下练字作画，王将军就靠着他看他练字作画；易军师在溪边钓鱼，王将军就趴他肩上看他钓鱼；易军师要是出去跑马，王将军就也兴冲冲扯着马绳跟出去跑马——这里必须得吐槽一句，这二位的坐骑可都是汗血宝马，班小松可不止一次被二位给远远抛在身后了。而且两人的默契总是令人惊奇，据说二人在没有商量的情况下一个给坐骑起名为“疾风”，另一个取名为“追风”，班小松头一回听说的时候还以为这两匹马是一家人名字里必须带风。
这两人就这么悠哉地过着日子，王将军定期去军营练兵，易军师偶尔也去军营教王将军排兵布阵，大多时间就在将军府内折腾些笔墨书画琴棋医茶，日子比在长安快活不知多少倍，王俊凯偶尔会生出与千玺已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真好啊。
王俊凯揣着新买的零嘴笑眯眯地跨进府门，若是以后老了，就到凉城来养老吧。
等他把这个想法跟易烊千玺说的时候，对方正在画一片桃林，闻言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嗯，我看过了，凉城不远处有一个小山村，就咱们上回跑马路过的那棵大的桃花树下，我已经派人把地方买下来了，以后做双人墓。”
易烊千玺涂完最后一抹颜料，搁下笔才看向王俊凯：“死了都得跟我埋一块儿，听到没有？”
王俊凯被他苏到腿软，心肝脾肺肾都像泡在蜜糖里冒着甜滋滋的小泡泡。
在易烊千玺说过这件事后，俩人之间的氛围简直黏糊到群情激愤，那几天王将军的虎牙就没收起来过，而易军师每日早上起来的神情都很餍足。
班小松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就是头猪，人家哪里是兄弟情深，王将军的腰也不是什么陈年旧伤，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助纣为虐地让厨房炖了一次又一次腰花汤，如今想来这汤有一半可是进了易军师的肚子里。
班小松还想起有一次王将军“腰伤复发”恰逢遇上城内几个混混滋事，阻拦不成还不小心被误伤，易烊千玺给人上完药哄着小将军睡了就沉着脸出了府去寻那几个混混的窝，班小松追上去说王将军都斗不过咱还是先喊几个帮手吧，易军师冷笑了一声，将身上那件白裘披风脱下来扔他怀里：“抱好，别弄脏了。”
然后随手拎了根棍就招呼到那个领头的混混脑袋上了。
那是班小松第一次见易军师打架。
招招凌厉，每一棍都没落空，动作雷厉风行一气呵成，班小松居然还看出点行云流水的美感。
等一窝混混全都躺到地上后，易烊千玺扔了棍子，随便抹了把嘴角的血迹蹭在衣服上，表情平淡地示意班小松跟着他回去。
班小松哆哆嗦嗦地抱着披风：“您、您先披起来？”
易烊千玺头也没回：“不了，你抱着吧，这可是王俊凯亲手猎的白狐，好不容易才凑足的一件披风可别沾上血了。”
当时的班小松觉得易军师真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现在他只觉得自己被插了两刀，一刀叫“被秀恩爱”，另一刀叫“本人是猪”。
王俊凯来凉城的第五个年头，小皇帝开始疯狂地催他义兄义弟回长安。
王源七天一封信，跟他们讲长安城内谁家又嫁女谁家又娶妻，哪家的子弟表现不错，哪家的老臣即将丁忧，楠楠最近又长胖了易丞相这些日子身体不大好老四好像要造反喂你俩还不滚回来帮老子吗！
王俊凯从后头搂住易烊千玺的腰，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偏过头伸手戳了戳那颗眉心痣：“要不你就先回去吧？再过半年我的任期也满了，我就回长安找你。”
易烊千玺亲亲他，哑着嗓子说了声好。
易烊千玺走的那天桃花还未开，枝头只冒出了几个花骨朵，他有些惋惜地跟王俊凯说：“今年将军府的桃花我是看不到了。”
王俊凯满脸舍不得，还安慰他说：“等我回长安，我给你再种一片桃林。”
易烊千玺滚动了下喉结，最也终只应了一声“好”。
易烊千玺策马离开时红绡跟在身后，他恍惚觉得还是四年前他揣着一颗赤子心，忐忑地来凉城找他的小将军，想把这一颗心都给他的模样。
春天的风还带着些凌厉的寒冷，生生刮在易烊千玺脸上，他把马绳握得更紧了些。
王俊凯。
你不知道我他妈刚刚有多想亲你。
我等你的十里桃林。
也等你的一生一世。
易烊千玺不知道，这一去便是龙潭虎穴，明谋暗诡，他再也没机会见到小将军为他种的十里桃花。
易烊千玺走后王俊凯觉得浑身不得劲儿。红绡跟着回了长安，把闺女小石榴扔给了蓝衣，蓝衣就抱着闺女跟被抛弃的糟糠之妻似的。王俊凯本来就心烦，看他这样儿更烦，索性跑到军中住进了许久没用的将军大帐，白天练兵晚上研究易烊千玺给他编的兵书，日子过得乏而无味。
蓝衣不能带着孩子入军营，又放心不下其他人照看孩子，便托班小松照顾王俊凯，班小松刚休完假回来，积极性正高，风风火火地就闯进将军大帐：“将军！要我做什么吗？”
王俊凯被他吓了一跳，立刻收起了手上的东西，班小松定睛一瞧，是张虎皮毯子。
“将军把这毯子寻出来做什么？要用吗？要洗洗吗？哎今儿阳光不是特别好要不明儿晒晒再用吧？我娘子说了……”
“班小松。我要回长安。”
“……这许久不用的被子啊毯子啊不能——什什什什么？！回长安？！”
王俊凯一双桃花眼里的深情快要溢出来：“我要去见易烊千玺。”
班小松简直要哭：“将军……您任期未满呢没有皇上的指令不得随意离开凉城啊！被人知道了可是大罪啊将军！”
王俊凯笑得特别欠扁：“那就别让人知道啊。”
天知道那一刻班小松有多想糊王俊凯一脸。
王俊凯趁人不备偷溜出城，班小松装作他的样子“抱病卧床”，虽瞒不了太久，但他快马加鞭的话，应该能在长安逗留一天。
王俊凯一夹马肚催马跑得更快些。
在这个写信都要等待漫长岁月的日子里，我想见你，那我就跋山涉水去见你。不畏付出，不问后果，因为是你，一切都值得。
想见你。
非常非常想见你。
全世界我最最喜欢的你。
王俊凯一路风餐露宿快马加鞭赶到长安城外，追风已然累到极点，王俊凯只得找了片河停下来让追风喝点水歇一歇。
不料这一歇，便听到两个在河边浆洗衣物的婆婆闲聊说易丞相家的公子明日成亲，全城大喜，皇上将亲临丞相府为其主婚。
王俊凯失手摔了手中的水壶。
王俊凯有一瞬间不知道身在何处，待他反应过来后扯过马绳便纵身上马。
怎么可能——
易烊千玺怎么可能成亲——
王俊凯觉得浑身冰凉，唯有心头有一团火烧得他简直要扼住自己的喉咙。
五年没有翻墙，丞相府也还是那么好进去。
王俊凯落地时没有一丝声音，他刚走到易烊千玺房门口便停下来，里面传来的是那道好久未闻的薄荷音：“怎么办，我觉得特对不起王俊凯。”
一个低沉的苏音回复说：“有什么对不起的。”
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王俊凯红着眼踹开了房门。
小皇帝被吓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王俊凯你怎么在这儿？！凉城那儿怎么办？！不对你竟敢私自离开凉城？！”
王俊凯没有看他一眼，语气冰到如十二月的寒风：“滚出去。”
如果换一个人，小皇帝势必要砍他全家。但站在面前的是王俊凯，还是特别生气特别吓人的王俊凯，于是王源二话不说夹着尾巴就逃了。
王俊凯看着眼前的人说不出话。
他第一次看易烊千玺穿红衣，竟然是婚服，他跟另一个人的婚服。
易烊千玺穿红的真好看啊，衬得他气宇轩昂翩翩少年，衬得他肤若凝脂，衬得他英气的脸庞都妖艳起来，衬得他一颗眉心痣似乎都成了自己心头的一颗朱砂。
但是这么好看的易烊千玺，却是为了别人穿上了这一身红衣。
“易烊千玺”，王俊凯听到自己带着沙哑的声音放着狠话：“挺厉害啊，才回长安几天啊，都要成亲了？试婚服呢？这么快就做好了婚服想必早就开始准备婚礼了吧？”
“易烊千玺，你他妈哪里配得上我为你种桃林。”
“你他妈想娶别人，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艹我的时候那么凶猛，对着别人还硬得起来吗你——”
王俊凯被猛地压在榻上，易烊千玺终于开了口：“硬不硬得起来，不如你亲自试试？”
王俊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哭唧唧。
他要去顺天府报案，他家军师联合小皇帝摆了他一道。
两人之前就商量好了假借军师成亲，将前来恭贺的四爷党一网打尽。
所以小皇帝早早就给易军师备好了婚服。
所以小皇帝觉得瞒着王俊凯这事儿特对不起王俊凯。
所以才有了王俊凯听到的那一段令人误会的对话。
王俊凯捂在被子里不肯出来，易烊千玺带着笑意给他讲完来龙去脉后，他就这副德行来默默控诉他家军师的丧心病狂。
最后易烊千玺不得法子，先下了床去耳房洗漱，王俊凯继续捂在被子里哭唧唧。
突然有一串急促的脚步传过来，伴随着一个稚嫩的童声：“哥哥！起床啦！娘说，要、要准备啦！”
易烊千玺还没来得及从耳房出来，就听到楠楠疑惑的声音：“你是谁呀？”
易烊千玺捂住了脸。
他爹娘要是知道小儿子纯洁的心灵被他给玷污了，估计会打断他的腿。
床上的王俊凯也傻了。
他要怎么跟眼前这个身份明显的小孩儿说我走错地方了小朋友你信不信？
易烊千玺嘴里的青盐还没来得及吐掉，就见王俊凯一双大眼可怜巴巴地看过来，心里一软就开口解围：“这是一个傻子。”
他刚起床，嗓音正是最低沉沙哑的时候，再加上嘴里含着东西，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
于是两人就见易楠歪了歪头：“一个……嫂子？”
易烊千玺差点儿没把那一口青盐咽下去。
等哄走了小祖宗，易烊千玺才有空去哄床上那个大祖宗。
王俊凯还没从心上人假成亲的消息中回过神，又被心上人的弟弟撞了个正着，这一定是他不顾任职离开凉城的报应。
王俊凯捂在被子里万念俱灰。
模糊听到被子外的易烊千玺问了句：“哎这是什么啊？”他才从被子里探出一只眼看向了易军师手里那个荷包。
“桃花啊。将军府里的桃花开了，我、我是觉得好看才摘了一荷包，才不是给你的！”
易烊千玺梨涡浅浅地将荷包揣进怀里：“说好的十里桃林，先给点儿甜头也行。”
然后就翻脸不认人地催小将军赶紧爬起来洗漱完滚回凉城去要不就被人发现了。
王俊凯哭唧唧。
真是拔那啥无情。
走之前王俊凯狠狠揪着易烊千玺的领子：“做戏归做戏！你敢碰人家姑娘试试！”
易烊千玺一挑眉头：“姑娘？”
琥珀色的眸子里全是坏心眼儿：“我忘了告诉你，新娘是隋玉假扮的？”
醋坛子将军心满意足地亲了军师一口，翻墙走了。
易烊千玺就站在门口眼见着王俊凯翻墙离去，脸上的笑意在春天的阳光里怎么也遮不住。
王俊凯匆匆赶回了凉城，班小松见到他的那刻抱着他大腿嚎啕大哭求将军别再来这一出了，简直让人折寿。
王俊凯满身疲惫精神却很好，随便应和了两句便让班小松滚出去，然后自己抱着那张虎皮毯子睡了个天荒地老。
几日后传来消息，四王爷意欲在易军师成亲那日造反，一众余党被悉数拿下。
王俊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收到了小皇帝的急召，当时的他站在满地的桃花雨中悄然发呆，想着他家军师要的十里桃林得种到什么时候去。蓝衣在这时候匆匆而来，带来了被召回长安的消息。
王俊凯不知怎的，心里一突。
回长安途中便得知了准确的信息：易军师在三日前离开长安前往凉城，不料途中遇上地龙，易烊千玺，失踪了。
王俊凯赶到震后现场时一张脸毫无血色。
红绡拖着伤腿已经寻了许久，一直未果，见到王俊凯的那一刻才嚎啕大哭。
王俊凯亲自寻了一天一夜，最终在山下寻到了易烊千玺的尸体。
王俊凯醒来时王源坐在他床边，杏眼肿得不成样。
后来王俊凯便浑浑噩噩过了许久。
直至红绡找上门来。
红绡的腿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辰，落下了病根，养了许久。旁人也怕她的出现会触及王俊凯的情绪，一直有意无意地阻碍两人见面。
红绡再见王俊凯时已是初秋，天刚凉下来，王俊凯已经瘦得不成人形。
红绡拖着残废的腿跪下来，同行的蓝衣拦不住，也随着她跪下来：“主子……红绡说，军师……前，有话对您说。”
“军师说，若是他活不下来，请您照顾好他的家人。”
“还有照顾好您自己。”
“他说，他不爱什么十里桃花，他只爱一双桃花眼。”
“他说，他咏的那首上邪，字字真心。”
红绡在告辞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说：“好几年前，军师学会了酿酒。他酿的第一坛酒就埋在他院子里那株梨树下。”
王源不知为何王俊凯突然振作起来，将军府丞相府两头照看，还帮着易楠寻了武打师傅，自己还时不时地考察易楠的学识，几位老人也被他照顾得很好，唯一让王源心惊的是，王俊凯越来越不苟言笑，手边还习惯缠着那串小叶紫檀。
王源依稀觉得，死去的不是易烊千玺，死去的是王俊凯。
或者是，王俊凯把自己活成了易烊千玺。
王源猜的不错，王俊凯他，不过是在等一个死的机会罢了。
塞外入侵的消息传来后，王俊凯去易烊千玺的院子里挖出了那一坛女儿红。
*
王源差点没把酒杯砸他义兄脸上去。
“王俊凯！你他妈活腻了是吧！”
王俊凯眉目不动继续饮酒，这天下敢无视小皇帝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王源气得全身的血都冲上了脑袋，王俊凯喝完了那一杯居然笑了起来：“你气个什么。”
王俊凯说：“我他妈早就活腻了。”
王俊凯说：“要不是易烊千玺叫老子活着，老子乐意天天看你这张脸？”
王俊凯说：“塞外那群胡人看着蛮，要是易烊千玺在根本不是事儿。”
王俊凯说：“但易烊千玺已经不在了。”
王俊凯说：“除了我，没人能猜得透易烊千玺的布兵排阵了。”
王俊凯说：“王小二，我是出征的不二人选。”
王源咬紧了牙关，他觉得浑身都开始发颤：“王俊凯。都过去一年多了，你怎么又开始想这些。”
王俊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置若罔闻地发了会呆，才驴头不对马嘴地回了句：“千玺还是穿红的好看。”
王源这回是真没忍住对着他义兄给了一拳。
可惜他义兄是什么人啊，枪林弹雨里拼出来的小将军压根儿就没让王源碰到自己的衣角，微微一侧身就躲过了那一拳，还笑了一声：“哎，易烊千玺的婚服是你找人做的是吧？给我做一套一样的。”
因为王俊凯的闪躲没来得及收回力导致自己摔在地上的王源简直要气晕了。
然后他看见王俊凯专注地盯着那杯一直没人碰的酒，把自己的杯子凑过去轻轻碰了一下。
王源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杯酒是留给易烊千玺的。
他们心知肚明。
最终王源颓然地自己爬起来坐好，龙袍早被他拉扯地乱七八糟，他随便盘腿坐着，也盯着那杯酒发呆。
“……真想好了？”
“嗯，那套婚服是易烊千玺穿的最好看的一件红衣裳了。”
“……谁他妈跟你说这个。”
王源哑着嗓子问：“我是问你真想好去边塞了？”
王俊凯嗤笑一声转过脸来：“不然我把这坛女儿红给挖出来？”
王源握紧了拳头。
是了。女儿红。婚服。出征。
你终于要追随他而去。
王俊凯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玩着酒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弯得比酒还醉人：“王小二，我昨天又梦到易易了。”
“他又站在那棵桃花树下，穿的是那套大红的嫁衣——哎呀不能这么说，他会生气的。”
王俊凯笑得傻乎乎地：“那就算我穿嫁衣。”
“他那个样子可好看了。”
“他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但是啊……”
“他昨天念的却是——”
“我愿与君决。”
“我愿与君决，”王俊凯重复了一遍，终于不笑了，王源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掉下泪来：“他一定是等得太久了。”
“我要去陪他了王小二。”
“不。我要去嫁他了。”
三日后皇上下旨，封王俊凯为镇国将军，一个月后，皇上亲送镇国将军出征。
王俊凯翻身上马，回身望过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终是一言不发，扬鞭启程。
王源分明在他上马的那瞬间，看见了那银色薄甲的红色衣裳。
六个月后，边关大定。镇国敬军卒于最后一场大战之中，尸骨不知去处。
后来在凉城不远处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内，据说有人在一株桃花树下见过一座双人坟，其名讳与当年的镇国将军、定国军师重合，世人皆笑称为巧合。
*
王俊凯其实最初并不想要什么结拜兄弟。
他上头有哥哥有姐姐的并不缺兄弟……哦准确来说不缺兄。
然而互报了生辰八字后他心念一动。
弟弟啊。
还是俩。
一个白嫩嫩的喜欢眯眼笑，一个黑黑矮矮的好像不是很爱讲话，于是他最初是很喜欢那个爱笑的二弟。
后来他被打脸了。
他的余生，全用来喜欢他从大街上捡到的那个最是深情的幺弟了。
王源想到结拜这茬完全是意外。
他前两天偷看闲书刚好看到了桃园结义那段，再想想自家兄弟个个如狼似虎地盯着他的位子，除了小千千对他好点像个兄弟，那个在街头遇到的傻大哥也很对他的胃口。
而且他们俩还一个真的把自己当大哥傻不愣登地照顾另外俩弟弟，一个占着幺弟的名份却暗暗地照顾着俩哥哥。
王源本来只以为他找到了两个可以真心玩闹的伙伴，他终于可以不担心有人打着兄弟的名号捅他一刀。
直到他登基。
他的义弟替他安定了内乱，他的义兄就帮他平复了外患。
他这一生最聪明的决定恐怕就是认了王俊凯易烊千玺两位兄弟。
他这一生最后悔的决定也是认了王俊凯和易烊千玺这两位兄弟。
他唯有在夜深人静时潸然落泪默然祈祷，如果有来生，愿花好月圆白头偕老。
*
易烊千玺睡梦中听到“砰——”地一声门被大力撞开的声音，他迷糊坐起来茫然看向了来人。
没等意识清醒，那个本该睡沙发的人已经扑过来把他紧紧抱住，勒得他险些没喘过气。
“王俊凯！发什么神经啊你！”
对方不作声，把他搂得更紧，搂到易烊千玺觉得骨头疼。但他没有抱怨，因为他敏锐感受到，搂住他的小队长微微发着抖，肩膀处似乎有什么冰凉的液体——
在哭。
这个认知让幺儿有些不知所措。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队长早就不愿意在人前哭了。
于是易烊千玺放轻了声音哄他：“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了啊小凯。乖。”
肩颈处终于传来闷闷的声音：“我刚才做噩梦了易易。”
等小队长颠三倒四地讲完那个听起来很前世今生的梦，早就困到眼皮都睁不开，嘴里还在嘟嘟囔囔：“我会连着上辈子的份一起爱你的易易。”
“比上辈子你爱我还要爱你。”
易烊千玺亲了已经熟睡的王俊凯一口。
嗯。哪怕是在梦里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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